[长评] 《蝴蝶君/M. Butterfly》：梦碎

他说，他爱错了人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那么多年了，即便知道他也是个男人，可是这些个爱也早已收不回来了，而活下去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了。虽然他自己或许并不觉得可笑，可是生活已经把他嘲笑得体无完肤。

还是从一首叫《第三十八年夏至》的歌的某好友自制MV里接触到这部电影的，歌很悲伤，说的是一个戏子的悲哀，而电影，过犹不及。

电影一开始便出现一些日本的和服的镜头，以致我还以为故事发生在日本。其实原来也不完全跟日本无关，因为剧中“女主人公”宋丽伶一出场演的就是一个有关于日本女人的故事，是一个日本女人爱上美国水手、美国水手始乱终弃而日本女人最终自杀殉情的凄美故事。就是在这场戏上，男主人公高仁尼认识了美丽的蝴蝶夫人宋丽伶。

动人的音乐，美好的传奇般的故事，还有着中西方这段距离交错的空间语境。距离真的是个很妙很妙的东西，距离不仅产生美，还产生差异和模糊的影像，而《蝴蝶夫人》动听的声音贯穿其中，它本身就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可这份浪漫会不会如同日本三月盛开的樱花？落寞、而且短暂。

故事发生在文革时期的中国，法国驻中国官员高仁尼为了一个他爱的中国男人宋丽伶，抛弃了妻子、丢掉了工作、最后还因为窃取情报锒铛入狱。在二人风风雨雨十数年的日子中，直到共同站到法庭的那一刻，高仁尼才发现他的妻子是个男人。

“她”说：你以为我扮演日本女人很好吗？你可知道在抗战期间多少中国人在日本人的手下变成科学实验然后死去？在你们脑子里意识的难道都是温顺的东方女人和残忍的西方男人发展的动人的爱情吗？要是那是一个金发女人和矮小的日本商人呢？

他说：我知道那只是一个纯粹的故事，那个女人是纯粹的牺牲，它很美、很动人，或许我懂你的意思。

“她”说：那是很美，是音乐美，只不过是对你们西方人而言的，美的根本不是故事。

恭顺的东方女性和残忍的白人。这是否也已经注定注定，他们的故事也不会产生“美”呢?

那个男人，骗得他好苦。可是为什么，男人就不能继续骗下去么？就让他依旧活在自己美好的梦中吧。

宋丽伶究竟骗了高仁尼多少，我想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完的吧？他从他身上骗到的美国的情报；他捏造了东方的鱼水欢好的方式跟他“上床”；他甚至还向组织申请了一个中西混血儿冒充是他为高仁尼生的孩子；他又追到法国以这个根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孩子的安全为要挟，让高仁尼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最重要的是，宋丽伶的身份本身就是一个捏造出来的大骗局，使得高仁尼一直以为，宋丽伶只是一个封建家庭残余的教育良好的戏剧名伶。然实则她是一名特务。高仁尼以为，宋丽伶是他的妻子，是值得他为之抛弃一切的他的蝴蝶，然实则她是个男人，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居心叵测的男人。

在他们两个坐在囚车里时，宋丽伶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展现了一个真实的自己给高仁尼看，可是高仁尼不断地叫他停止，看得出来他真的是无法接受。高仁尼说：“你向我展示了真实的自己，而我爱的却是那个谎言，那个完美的谎言。”话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即便高仁尼知道宋丽伶是个男的，可他还是深爱着他。

在巴黎的剧院里，故事又上演了，不过这次演蝴蝶夫人的不再是宋丽伶了，他只是坐在了观众席上。这次的主角是高仁尼，在化妆时，高仁尼自言自语地道：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但还是爱他，是爱情蒙蔽了双眼。最后他又说：“光荣的死去好过耻辱地活着。”于是，在他表演完蝴蝶夫人之后，他拿刀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血和表情都是那么的恐怖，观众为此还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因为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演出。

显然，我们就是这样轻易地去否定了爱，然后再哀声怨气地感叹这个世界没有真爱，对吗？也许不是这样的。

总是在想，高仁尼为什么会这样轻易的被骗呢？而且这个骗局看起来也是这样的荒诞可笑。然而我再仔细地思索了会儿，觉得其实答案却是不容置疑，因为高仁尼太愚蠢，因为他用爱情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和那愚钝的心灵，所以才会将一个相识了多年又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三年的大男人错认为一个女人而不去怀疑。

但是，高仁尼是不应该是这般的愚蠢的，在他失去一切、身败名裂之前，他也曾备受重用，若不是宋丽伶泄露了情报，他对战事的分析也会相当准确。还能因为什么呢？他爱宋丽伶，所以尊重他也相信他，他甚至未曾见过他所谓的妻子脱下长长的袍子，呈现裸体，他居然会相信隔着衣衫也能使他的妻子为他生剩下一个孩子。在审判席上，高仁尼沦为了整个法国的笑柄；那是他应得的下场：一个男人为了妻子背叛祖国，最可笑的是，他的妻子居然是一个男人。高仁尼不甘心，宋丽伶为什么要欺骗他到如此田地？而高仁尼最最不甘心的是，既然已经欺骗他欺骗到如此田地，为何不干脆骗他一生？而还要让他承受这梦碎的痛苦？

后来，高仁尼惶恐地否认了宋丽伶最后的那番话，然而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宋丽伶对高仁尼说了实话，他却选择不去相信。然而不容他不相信，宋丽伶对他说的话字字珠玑：“不管你是怨我还是恨我，我始终爱你。“相信不？

到最后呢，一个真实得残忍，一个执着得可爱，幻象在现实中究竟有没有抵抗破碎的力量？没有吧。故事完了，我的心里始终难以平复，就像张爱伶在《金锁记》的结尾说到一样“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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