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将彩虹两端搭在台湾与马来西亚,汤明越:首先我是同志,接着才是大马人
2020/01/07
大概在全亚洲之中,只有在台湾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吧,每年在台北举行的同志大游行队伍里,有面飘扬的马来西亚(以下简称马国)国旗在彩虹旗旗海中显得格外显眼,而举着这面国旗的人就是来自马国的汤明越。在马国这以穆斯林占主要多数人口的国度里,不会出现同志公然同时拿着彩虹旗与国旗的画面。
虽然马国错综复杂的宗教问题是阻碍性别平权的重要因素,但就算是在华人社会中,华人家庭浓厚的传统儒家思想也不见得对同志有更多的包容,因此在汤明越成长的90年代里,始终没有「出柜」。
汤明越已来台13年,元智大学中文所毕业后,进入了社团法人中华身心健康促进暨研究协会设立的桃缘彩虹居所工作,这是个设在桃园,为同志提供社会支持,如心理咨商、爱滋匿名筛检咨询等服务的场所,服务对象除了台湾同志与马国同乡外,还有许多不谙中文的东南亚移工。那在汤明越成长的过程中,又是谁给予他在性别认同上的心理支持呢?
在台湾出柜
汤明越出生于马国怡保市,这里是一个以华人为主的城市,而他念的高中深斋中学,也是清一色以华裔学生为主的独立中学(大马华人民办的私立中学)。汤明越记得,在那保守的90年代,大约是他在初二(国二)的时候,某一天阅读到马国中文报《星洲日报》时,发现副刊版竟然有篇介绍同志的专题报导,这让当时对自身性倾向迷惘的他,起到了些许启蒙的作用,在进入高中后,就更确定个人的性倾向了。毕竟是作为社会中的少数,他始终没和师长亲友透露这秘密。
汤明越来台念研究所前,是在马国的新纪元学院念中文系,毕业后在工作的地方认识了一位从台湾毕业返马的同事,而对方也是同志。汤明越常从这位同志同事的口中,听到许多台湾社会对同志怎么好、怎么自在的经历。那同事跟他提到,刚进入21世纪初的台湾,政党轮替促进了社会的多元思想的激荡,如电视剧《孽子》在2003年的播出,进一步提升台湾社会对同志议题的关注,因此相比90年代,台湾对同志的态度更为开放。
汤明越说:「虽然现在看起来就这样,但那时候已很了不起,这是我同事分享的,因此多少影响我对台湾的想象,即使当时也不清楚元智在哪里。」
当时正好元智大学到马国招生,在奖学金优惠的吸引下,汤明越才决定来台求学,尽管他到了在中坜的元智大学才发现,原来他前同事口中的美好台北生活与他有段物理上的距离,但已比马国自由的空气,他已很满足了。
初到台湾时,让汤明越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到处都有的某品牌生活杂货批发店中,竟公开贩卖同志相关的激光视盘、小说等,他说「就算在马来西亚夜市的摊贩要卖A片、三级片,也是偷偷在卖的。当时我在台湾买了不少,同房的马来西亚室友看到就问我是不是同志,我就这样出柜了。」
很快全元智大学的马来西亚人都知道汤明越同志的身份,幸运的是也没因此排挤他,汤明越还记得,虽然有些人会故意开玩笑说「我这么帅,会不会被你......」的时候,他就会俏皮地响应「今晚给我小心一点哦,然后对方就会说『不行不行,我好怕啊』之类的」。
整体而言,汤明越在台湾出柜后的生活是获得朋友的祝福的,每当他要出外约会时,他室友还会提醒他晚上不用早回家也没关系。
汤明越曾担任元智大学通识课『诗与当代生活』助教,协助老师介绍情欲诗歌的专题,谈各种性文化、以及同志污名化等课题。
我的马来西亚身份应该要被看见
目前在台湾念书的马来西亚学生有1万6000多人,是仅次于陆生的第二大境外生群体,那必然也有一定比例的同志在当中,但要属最广为旅台大马同志圈子所知的,或外界能想到的人,似乎也只有汤明越了。
汤明越第一次参加台湾同志大游行是在2008年,当时是同志友人揪他参加游行的,他朋友还带个板子参加游行,而那板子的用处在于认识队伍中的各国同志朋友,让大家签名留念,这多少影响到他想要在游行中展露自身的国家认同。2009年,汤明越和几位一起组性别读书会的大马同学,以读书会的名义参加同志大游行。
2011年的同志大游行时,汤明越才首次以马国同志的名义报名,并带着马国国旗走上街头。汤明越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年公开展示自身的国家认同与身份,是因为这一年的7月马国爆发「Bersih 2.0(「干净与公平选举联盟」大集会)」的公民运动,许多马国人民罕见地走上街头,要求政府进行更公正的选举制度改革,当时那国族主义膨胀的氛围也影响到了在台的大马人。
当时在台的大马人同步在台北市自由广场举行声援Bersih 2.0的集会,与会者也踊跃发表对大马时局的看法,当麦克风传递给汤明越的时候,他首先自我介绍是同志,直接在众多同乡面前出柜,霎那有许多人为他的勇气鼓掌。
「当时很多马来西亚人在自由广场,让我想到之前参加了许多次同志游行,因此(当时)我要表达的内容是,既然在台湾可以看到各种议题的游行,为何马来西亚不行?」汤明越说,他认为Bersih 2.0是公民权运动,他既是马国公民,也是同志,同志的权益和公民权是不可切割的。
汤明越坦言,在自由广场公开出柜之前,他并没有正面地面对过自身的国族认同,如在台湾人面前,会尽量避免让他们听到带有大马腔的口音,也不会特别主动自我介绍来自马国。
记者问到,汤明越在台湾的时候,可自由地展现个人的国族认同与性别认同,但在马国的时候,他所认同的国族,或国家机器却又压迫着每个人的性别认同,他是如何面对的?
汤明越记得,当年出席台北的Bersih 2.0集会时,马国驻台北办事处疑似有派人到场拍照存证,但幸运的是后来也没受到政治报复,而他在九年来都在台北同志大游行高举马国国旗,也没受到马国政府的关切。不过汤明越相当明白,如果要他回马国生活的话,就会确确实实地感受到母国政府对同志不友善的态度。
在马国,碍于敏感的宗教因素,有的马来裔同志到西方国家留学后,多选择不回流,甚至寻求政治庇护,以免回到马国后遭到生命威胁。尽管汤明越不是穆斯林,但他知道若留在马国,他能做的东西不多,不如继续留在已生活习惯了的台湾。
汤明越解释说,尽管同志运动在马国是受到打压的,但他还是有许多马国朋友在组织一些性别议题活动,而他能扮演台马两地「桥梁」的角色,信息互通,如推动在台的马国同志的「支持团体」,让准备回马国的同志能跟进母国的社会对同志的包容度,或也能让初来乍到台湾的同乡同志融入台湾的同志圈子、法规等信息。
汤明越提到,台湾在今年五月同性婚姻合法化后,许多马国同志依然不了解当中的细节,误以为能来台湾注册结婚。汤明越指出,碍于法规限制,首先,同为马国国籍的同性伴侣两个是无法在台注册结婚,第二点,要考虑到双方的所属地法律各有无承认了同性婚姻,因此不承认同性婚姻的马国国籍同志是无法与台湾同志结婚的。
2018年5月9日,马国实现了首次政权论坛,但在马国这多元族群与宗教的国度,性别平权课题的关注程度,可说总是难以排在种族、宗教课题之上,马国首相马哈迪甚至发表过「同性恋侵蚀家庭价值」的主张。汤明越希望,马国新政府应去了解LGBT社群的样貌,了解了更多的事情,才有可能创造适合不同性别认同的国度,而非带着偏见去看他们。
2011年,汤明越在自由广场挺大马Bersih2.0游行时,也是他首次在众多同乡前公开出柜。
我还是个乖孩子
汤明越已来台十三年,也意味着已多年没陪伴他的父母,当问到家人是否清楚他的性别认同与工作时,他坦言父母所加他的脸书,只是他其中一个脸书账号,该账号虽然有更新,但不会谈到工作的事情,他不想要让家人太担心。
由于多年来回大马的次数并不多,主要是每年的农历新年时才返乡,因此汤明越认为。许多亲戚应该不清楚他是同志,但他父母应该是知道的。汤明越记得,他父母每天晚上会准时在家里收看电视新闻,而2011年他在台北以同志身份参加bersih2.0集会时,就有电视台记者访问他,该新闻片段曾在马国电视台露出,也许父母看到了那一则新闻也不一定,因此曾提醒他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行差踏错。
汤明越相信,他家人应该都知道「真相」了,只是彼此的相处方式是选择不特别去谈,汤明越说「至少家庭还是和睦的,我还是乖孩子。兄弟已结婚,应该也不会太在乎我有没有结婚这件事了......」 |